回顾2020拍卖，名人信札的市场表现不俗，像杨慎《致姜时川安宁求田帖》以241.5万元落锤，徐悲鸿致王少陵、汪亚尘信札以357.65万元易主，其中最引人瞩目的当属香港苏富比春拍中张雨《致伯清信札》，成交价高达1220万港币。

要说其主人张雨，既没有杨慎“明代三才子之首”的光环，也没有徐悲鸿的大V蓝标，他这封信札如何碾压众生呢？

答案要从信札的内容说起：天雨稽首呈。伯清提举相公侍史。快雨喜凉，伏想宝友起处益佳。昨得元镇答字，彦衡纸已领，嘱申谢意。似闻沈监运以生日至此避喧，向所僣请仁人之言，此时可以发矣。谅见念，必毋默然。敢再稽首奉禀，实缘修理小房不容己者。干渎，皇悚皇悚。天雨谨呈。大意是说，平江掌管户口钱粮的韩友直近来可好？雨过天霁，想到你的住处更适合纳凉。昨天从倪瓒那里得到一幅书法，心里一直美美的。

注意，这里提到了另外一个关键人物：倪瓒。

倪瓒初名倪珽，字泰宇，别字元镇，号云林子、荆蛮民、幻霞子，江苏无锡人，元末著名斜杠青年，如诗人/画家/书法家/藏书家，“元四家”之一。这“元四家”的名头可不是盖的，像《富春山居图》的作者黄公望、2011年以4.025亿元人民币成交、位列中国古代书画第二高的王蒙才有资格名列其中。

在这封仅九十九个字的信札中，“昨得元镇答字”之语，可见倪瓒张雨交情匪浅。那么，这两个人究竟是什么关系呢？

简言之，亦友亦师。

先说友。清初黄永积在《锡山景物略》记载：“元至大间，录常州路道教事倪昭奎创玄元宫，倪云林与张贞居（张雨之号）辈尝读书其中。”倪昭奎是倪瓒的哥哥，号文光。他创建了兼有私塾性质的玄元宫，倪瓒和张雨都在这里读书，不是睡在上铺的兄弟，就是同桌的你。后来，倪瓒在哥哥的雅集轰趴之上，先后建造了清閟阁和云林堂，作为名人雅士交游往来之所。雅集之间，张雨与倪瓒酬答唱和，留给世人众多画面感满满的诗句。张雨在《倪元镇玄文馆会饮》中写道：“亲知贵浃密，屡此良宴会。堂陛自崇广，促席归卧内。说诗盛使气，屈折高李辈。更端辄笑谑，知节已沾醉。玲珑檐花乱，萧屑风竹碎。政使韩伯休，移床夜相对。”其中“屡此良宴会”说明张雨常常在玄文馆与倪瓒相会，把酒言欢，而倪瓒与张雨“移床夜相对”，可知二人志趣相投，秉烛夜谈仍意犹未尽。倪瓒还有一首《夜泊芙蓉洲走笔张炼师》：“芙蓉犹满渚，疏桐已殒霜。泊舟菰蒲中，吴山隐微阳。因怀静默士，竹林閟玄房。煮茗汲寒磵，烧丹生夜光，忆与郑郯辈，闲咏步修廊。时子有所适，顾瞻重徜徉。庭下生苔藓，牖间翻诗章。弈势郑老胜，酒榼郯生将。雅歌杂诙谐，列坐飞羽觞。子归日已晚，枣栗亦倾筐。挥手辄谢别，暮宿荒城傍。迟明趋所期，待子郑公堂。晨往遂至昏，企望徒伥伥。乃嗟仙真驭，固非世所望。恻恻理归棹，泛泛秋浦长。还寻甫里陆，更醉山阴王。素冠斯驰赠，喜知终未忘。余兹将远适，旅泊犹彷徨。微风动虚碧，初月照石梁。旷望对清景，赋诗托陈郎。茯苓思同煮，夜雨共匡床。”其中最后一句“茯苓思同煮，夜雨共匡床”追忆了当年“移床夜相对”的往事，期盼再次重逢，煮茶共话。正是二人这种惺惺相惜之情，才诞生了《对雨怀张贞居》、《奉怀张贞居》、《寄吴子并怀贞居》、《病重怀故友华阳外史》等诗篇。值得一提的是，张雨与倪瓒的雅集，不仅密切了彼此间的联系，更带动了包括黄公望、顾瑛、杨维桢、柳贯、郑元祐、曹知白、袁华等人在内的整个江南名士朋友圈。

再说师。前面我们提到过倪瓒的哥哥倪昭奎。倪昭奎去世后，倪瓒曾携张雨的手书请虞集为兄长撰写墓志铭，这在虞集的《倪文光墓志铭》中记载道：“至顺二年夏，吴郡倪瑛与其第倪珽（倪瓒初名），使人持张先生贞居之书，来求之兄长文光（倪昭奎之号）真人碑铭。” 这里我们顺带介绍一下虞集。虞集，字伯生，号道园，世称邵庵先生，历任国子助教、集贤殿修撰、奎章阁侍书学士、通奉大夫等职，乃“元儒四家”之一，“元诗四大家”之一，是自带千万流量的文坛盟主。从张雨手书这件事可知，恰恰是因为张雨的引荐，倪瓒才有机会与这位文坛大儒产生交集，进而扶摇直上，步入一线阵营。倪瓒的《奉和虞学士寄张外史》写道：“华阳上馆谁曾到，知有高人避世深。当户春云团紫盖，洗空花雨散青林。丹台篆迹龙蛇动，经阁松声鸾鹤吟。念子离居消息远，几将书札寄遥岑。”可见倪瓒对张雨之举念念不忘。

事实上，倪瓒对张雨之敬几至无以复加的地步。有记载说，有人为求见倪瓒带着数百斤沉香，而倪瓒却以“适往惠山”、“出探梅花夷”为由避而不见。可是，张雨道经无锡，舟泊河下时，倪瓒先派两个童子“候于舟所比及”，这相当于接站；“中途又遣二童，至及门又遣二童出候入门”，这相当于列队迎接。“良久，云林甫出”。过了好久，倪瓒才出现。为什么呢？“知其沐浴更衣，是以出接之晚”。原来，为了迎接张雨的到来，倪瓒特地沐浴更衣，其尊敬之意，可见一斑。在《贞居尊师以诗酬答》一诗中，倪瓒直接将张雨称为“尊师”，而倪瓒在题《画龙门独步图》时也说道：“此诗乃张伯雨外史访断江恩公所作者也，余尝与外史有师友之义”。

篇首提到的《致伯清信札》，以韩友直为介，将张雨与倪瓒衔接关联，可为二人酬答唱和、亦师亦友、风云际会之佐证。

编辑：北京一枚邮币资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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